祁愿原本合着的眸子倏地睁开,视线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落地灯灯座。
片刻后,垂了垂眼睫,丹唇动了动,淡淡回了句:“没有为什么。”
屋内,原本呼呼工作着的空调,进入休眠状态,四下瞬间寂静无声。
很久后,她感觉一个吻轻柔地落在了她的发顶,徐晏清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响起:“不重要了。”
而后双手掰过她的肩,姿势变为二人对面侧卧。
他看着她的眼眸,细碎的额发隐隐遮住微蹙着的眉,陡峭的山根下,薄唇轻轻抿着。
须臾,他眼中的神色变了变,眸光潋滟了片刻,变得无比坚定,徐徐开口道:“我不在乎了,但……”
说到这,他忽地顿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祁愿微微一愣,落在她视线里的这张熟悉的脸,在那一刻染上了层让她感到陌生的沉着与戾气。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忽然动作缓慢地凑过来,蜻蜓点水式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轻阖着的眼眸,眼睫微微的颤了颤。
而后低哑着开口:“你哪都别去,乖乖待在我身边,他便安然无恙。”
明明是一句警告的话,但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却变成了没有底气的威胁。
祁愿顿了顿,没有说话。
徐晏清又蹙着眉看了她半晌,抬起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眼神坚定地说:“四年前我动不了他,现在只要我想,林家可以顺风顺水,也可以破家丧产。”
如果说上一句是有条件的讨好,那这一句就是彻彻底底的警告。
祁愿微微一愣,她拧着眉头看着他。
无疑,此刻的徐晏清于她而言是陌生的。
果断、狠绝。
年少情深,蜜意浓情,他一直迁就着她,给她独一无二的疼惜与宠爱。
却让她忘了,他生来就是立于顶端的狩猎者,弱肉强食是他的法则,杀伐决断才是他的真面。
林家的产业四年前基本都在国外,但近两年已逐渐开始向国内转移。
徐家世代经商,背景深厚,底下子公司涉及的产业众多,家规一直都是要谦逊低调,对后辈的培养,也自然都是精英教育,所以,徐家的后辈们,算是商场上的“读书人”。
但从出生起就生活在食物链顶端,见惯了高楼危塔,尔虞我诈,此“读书人”早已非彼“读书人”了。
而徐晏清更是长室独子,又怎么可能简单呢?
四年前他不想动林西爵,一来是因为林家产业在国外,操作起来麻烦,二来……是因为当时祁愿一把护在他面前,亲口说爱他。
那天,他刚从医院回来,不顾蒋女士的阻拦,直接冲去了景园,等他急匆匆打开门,入目的却是搬空了的屋子,以及碎了一地的水晶吊灯。
空空****的房子,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
他在门口站了好久,才想起来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可一通通电话打过去,都石沉大海,他又给林瑜打电话,还是一样的结果。
她走了,走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他发了疯似的去找她,去她可能去的地方,找她可能联系的人,全都无果。
那段时间他刚出院,身体机能虚弱到不行,那场车祸,让他断了六根肋骨,左臂和右腿骨粉碎性骨折,腰椎错位,颈椎重度挫伤,颅内血肿。
他是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在ICU住的那两个月,大大小小手术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蒋女士更是哭了一宿又一宿。
后来他终于醒了,第一件事却是问小江,祁愿救过来了没有。
小江当时红着眼眶点了点头,那一刻一块石头从他心头落下。
出院后,从景园离开,他又找了她好久,没日没夜,期间还导致伤情复发。
还未完全愈合的肋骨连着又裂了两根,结果是他又上了一次手术台。
可他感觉到的却是麻木,生命中的肋骨都要跑了,这些还有什么重要。
出院后,徐父收走了他手上所有在对接的项目,停了他的卡,收了他的车,把他在徐宅关了一个月。
那时候,蒋女士天天亲自照料他,闲下来就握着他的手哭:“晏清,你不要吓妈妈好不好呀,祁愿那丫头,是你们俩没缘分,你们在一起,谁都不好过,那又是何苦呢?”
何苦呢?
不苦,她在身边就不苦。
在徐宅住的那一个月,蒋女士将他的身体调养的很好,复查指标一切正常后,他也能出徐宅走走了,只不过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
一天晚上,周祈年忽然给他发信息说他看见了祁愿。
他忽地从**爬起来,门外有人守着,他就翻窗出去,撑着窗边从二楼跳下去,好在老宅楼层不高,底下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
除了手背和脸上被划了几道细小的口子外,别的都没什么大事。
当时赵砚白刚回来,车子开进淮西胡同,才停稳下车,他就一把夺走了他的钥匙,说了声:“车我用一下。”就上车绝尘而去。
那一路,他开得很小心,车速稳慢。
不能出意外,他要找到她。
可赶到时,一切都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之前住在ICU经历那么多次手术,都没那一刻疼,浑身都疼,疼到了心坎里。
灯光璀璨的会所包厢,满屋子嬉闹侃笑的人群,侧厢的休息室里,光**纠缠在**的两个人。
因他忽然推开门,主包厢的灯光一下子照了进去,他永远都记得那天的所有细节。
画面、气味、声音。
一切都好似用刻刀刻在他脑海里,清晰、深刻。
忽然照进去的光芒,让**的人抬手挡住了眼睛,而后姿态妖娆的半撑起身子。
那张美到惊艳的脸上挂着一副被打扰后,尚未餍足的表情。
凌乱的被褥,床头拆开后少了两枚的安全套。
陌生,冷。
那一刻他只有这两个感觉,单手撑着门,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看着面前的一切。
**的男人,也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掀起被子替祁愿盖好,拿起丢在床头的衣物穿好,满色带笑地走过来,说了声:“徐总?久仰。”
“久你妈!”
良好的教养与风度让他从不说粗话,那是唯一一次,咬牙切齿,目眦尽裂。
话音刚落,他就一拳挥了上去。
林西爵毫无防备,直接被一拳打到在地,瘫坐在地上,舔了舔渗血的嘴角,嘲讽地轻笑了声,而后撑着站了起来,说了声:“来,我不还手,你接着打。”
他直接大步走过去,双目猩红:“你以为我不敢吗?”
说着,一拳就又要落下,可就在快要捶下去时,他生生刹在了半道上。
面前那张林西爵挂了彩的脸被祁愿的脸代替。
她挡在他拳头前,神色淡漠清冷地看着他:“徐晏清,你在做什么?”
他的拳头用力攥紧,深拧的眉头下,眼眶蓄泪,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眸光探寻,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无助或是不知情的惶恐。
可是没有。
她很冷静,也很……绝情。
可他不信,动作惊慌地去给她理头发,指尖颤抖,连带着声音都是虚浮的,他问她:“我不在的这几个月有人为难你是不是?是不是他逼你的,是谁带你……”
“没有!”
话没说完,就被她淡淡打断,她偏了偏头,离开了他的手,而后眸光决然地看着他:“我爱他,徐晏清,我爱他,你放过我行不行?”
瞬间,一股刺骨的寒从头而下,一直到脚底,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受了伤的溃面,又被人狠狠抓了一把。
满手鲜血,溃烂不堪。
门外聚集起来人群,也一瞬间鸦雀无声。
他脸色苍白地笑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脚步趔趄地后退了几步,眼睛看了看屋顶,而后再次回到祁愿的脸上。
冷漠、绝情。
他咬了咬牙,看着她,忽然走过去,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摔在了一旁的墙上,手下力道不自觉的加紧。
双目猩红,眼神狠戾。
看着她皱着眉闭着眼睛,因难以呼吸而涨红的脸,他蓄在眼中的泪,也一瞬间滑下。
明明,他刚刚想给她机会的。
她只要是说是别人逼她的,他就信了。
只要她说他就信了。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他看着面前这张他爱了这么多年的脸,心痛得快要死过去了。
他真的想弄死她,真的想弄死她。
祁愿在她手下,没有挣扎,连一声痛苦的呻吟都没有,两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紧闭的眼角,滑下两行泪。
那是第一次,徐晏清觉得自己可笑。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见不得她的眼泪。
他一把松开了她,将她摔在地上,皱着眉自嘲地笑了声,眼眶里的泪再次滑下。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大掌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脖子看着他。
咬着牙,警告她:“祁愿,你最好祈祷别再碰到我,否则我肯定弄死你!”
说完,手下用力一丢,而后站了起来,第一次对她露出他只有在商场上才会露出的神情。
孤傲冷峻,凌厉狠绝。
他站在那,像个主宰众生的神明,睨视着她,掏出手帕擦了擦刚刚碰过她的手,而后看都不看,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他冷笑出声,讽声道:“我倒要看看,离开我,你能活得有多精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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