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只与主人分别了太久的小猫一样,不停地轻轻拱唐柔,故意让她痒痒。
唐柔抬手去推,被他握住手,反握着手腕向后拉去,环在他后腰上,强迫她做出回抱着他的姿势。
他在用极其生疏的方式索要拥抱。
“想要我抱抱你?”
唐柔揣摩着月的心思。
埋首在肩膀上的少年静止片刻,又用脸颊拱她的脖子。
不回答,但表现出想被她抱的样子。
藏在柔软发丝下的靛蓝色双眸都亮了起来,写满了渴望。
唐柔痒得不行,笑了一会儿伸出手,对他张开。
“来。”
原本不听话的丝线全都温顺下来,变得无比乖巧,留下了足够让她张开手臂的空间。
少年弯下腰,配合着她的身高,唐柔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摸了摸少年柔软冰凉的发丝。
银白色的丝线嗅到了猎物的味道,向巷子外飘去。
可飘了一半,被唐柔伸手勾了回来,缠了两圈抓在手心。
少年立即像被抓住了命脉,小心翼翼地一动不敢动,生怕伤到她。
“别过去。”她柔声说,“不要伤害别人。”
纤细的丝线晃动了一下,从她指缝间垂了,短暂的两秒过后,融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无害水珠。
“等急了?”
唐柔甩掉了手上的水,摸了摸他银白色的发丝。
小水母看起来很难过,弯着腰垂着头,以一个看起来并不舒服的姿势贴着她,可怜兮兮。
身上的气息干净又柔和,拟态人形的模样格外空灵,干净,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
不像,拐角处传来的气息。
细碎的伤,暧昧的红痕,掌心的碎玻璃,被缝合的猎奇的肉体。
浑身散发着绝望自厌的气息。
喻清背靠在巷子外,怔怔地看着脚尖。
他的手里握了一把伞。
因为担心再下雨,鼓起勇气一路追来,想给她。
但好像不用了。
眼前的世界被白色的半透明丝线笼罩着,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生物本能在他脑海中拉响警铃,警告他不要碰触那些白色的东西。
不管巷子里那个纯白色的人形生物是什么,都被她张开怀抱拥抱住着,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还很亲密。
他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像极了在暗处窥视的苔藓。
喻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走。
他看着娇柔的人类女性被俊美到近乎邪恶的苍白少年拥抱着,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个人的姿态像极了亲吻。
修长白皙的手臂环过她瘦弱的肩膀,以温柔又不容抗拒的姿态将她禁锢在怀里,好像占有着所有物一样霸占着她。
银白色的发丝间露出一双瑰丽至极的冰冷眼眸,没有瞳仁,极度漠然地朝向这个方向。
带有明显的驱逐意味。
他发现了喻清。
被银白色的细线笼罩着,唐柔无法回头,嗅着逐渐变远慢慢消失的气息,心里的感受很古怪。
他为什么要跟过来?
他为什么那么悲伤?
唐柔不懂,却被那种混杂的气息感染到,莫名痛苦起来。
冰凉的手指探上她的眼睛。
月抬手,勾走了她挂在眼尾的雾气,似乎不理解饲主为什么忽然难过起来。
唐柔眨了眨眼,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脚尖已经离地。
月的手臂在膝窝下环过,把她托了起来,明明平时一副拧不开瓶盖的菟丝花模样,现在力量却出奇的大,尤其是背后编织出的细密丝线,简直像一张睡袋,把她包裹起来。
唐柔捏捏他的脸,“放我下来。”
月学她的样子,懵懂地眨眨眼。
装作听不懂。
唐柔两只手扯他,“小月,要听话。”
他仍旧不松手,抿着唇,不明白他还要怎么听话。
他已经很听话了。
抱着她也可以听话。
月又用头轻轻拱她,像只撒娇的猫儿一样安静又磨人。
他知道饲主对这种亲昵方式没有抵抗能力,甚至会笑,会顺遂他的心意,让他如愿以偿收获到爱抚和关注,吸引她的注意力。
果然,唐柔被他磨得又无奈又好笑,明明想要斥责他,看他安静讨好的模样,心里又升腾出怜爱疼惜的情绪。
会哭的小孩,总会得到糖吃。
再安静乖巧的孩子,都会在懵懂的摸索中,发现收获疼爱的方式。
……
等回到车厢里,才发现情况有多糟糕。
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的车厢里,满是残余的白色飘带。
上百万联合体通用货币打造出来的高级实验水舱被腐蚀得面目全非,正在往外汩汩漏水。
阿瑟兰坐在驾驶舱里,缩成一小团,盯着不远处的丝线瑟瑟发抖,像被囚在蛛网里的蜻蜓。
看见她回来,像看见了救星。
“靠靠靠!柔姐,你的水母听不懂人话!快救救命啊!”
“怎么搞成这样。”
唐柔抬手,毫无阻隔地拨开那些可怖的飘带。
阿瑟兰看着,心跳加速。
太惊悚了,那些东西都是有剧毒的。
可……她竟然没事??
阿瑟兰震惊地看着唐柔拨开丝线,将封在驾驶舱前的白色网状物清理掉,打开车门对她说,“你先下去吧,我把这里整理好,免得有残余毒素伤害到你。”
阿瑟兰默默地咽了口吐沫,把想说的脏话咽进嘴里。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你戴手套了?”
“没有呀。”
唐柔转了转手掌,“小月不会伤害我。”
“……小、小月?”
阿瑟兰看向那个高挑白皙的安静少年,持保留意见。
难道箱体变异水母的毒还挑人?
下了车,她惶惶不安,担心唐柔的安危。
虽说那就是唐柔自己养出来的东西,可放自己的姐妹和世界上最毒的剧毒生物在一起,还是太过没有人性了。
阿瑟兰越想越紧张,转身往回走。
却透过腐蚀到破碎的玻璃,看到了一幕毛骨悚然的温情画面。
浑身剧毒的苍白少年屈膝坐在地上,一条手臂搭在唐柔的膝盖上,雪白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衣服,另一只手悄悄地摸向她的小腹。
那张冰雕玉琢的精致面孔垂得很低,低到快要碰到她的膝盖,轻轻颤着睫毛,薄唇离她裙摆下透出的温暖皮肤很近。
很近很近。
虽然没有直接碰触到,但那个动作像极了亲吻。
或者,他的确想亲吻她。
亲吻她的……小腹。
阿瑟兰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只水母不会想吃了她吧?
唐柔拿着一块撕开的T恤,轻轻擦拭着驾驶舱的仪表盘,任由少年去了,偶尔嫌他碍事,时不时扯开那些缠到她身上的丝线。
嘴角挂着一抹无奈弧度。
看起来很宠溺。
很……纵容。
事实上,这种画面并不陌生。
唐柔昔日办公室里那几个实验体,尤其是那只墨绿色的S级可怖生物,总是喜欢用可以轻易摧毁金属武器的恐怖触手纠缠她,包裹她,甚至几次三番将唐柔卷进那片恐怖的墨绿色触手海洋中,像是要将她吞噬进自己的身体里。
每一次,唐柔也都是像这样不厌其烦的拉开那些粘人的触手。
看样子像在斥责他,实际上一直对他们亲昵的行为很纵容。
只不过阿瑟兰自己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那几只凶悍恐怖的异种生物到了唐柔这里都被养得像宠物一样,身上出现了与异种生物特性格格不入的人性化特征,就仿佛,拥有了人类的感情一般。
这不科学。
变温动物没有情感,并非主观判断,而是科学研究的实际结论。
它们在演化的过程中生长出大脑用于生命活动,会在与人相处久后,知道可以从人那里获得食物,因此产生一种认知。
与人亲近,便能得到食物。
许多人养的爬宠会在熟悉的主人到来时,知道自己会得到食物而选择不去攻击对方,甚至会主动攀上对方的手掌。
但这并非是它们拥有了情感的证明,相反,这是天性,不是感情。是熟悉感和食物反射促使它们上前,行为中也不掺杂任何情绪和情感。
也许事实很残忍,但它们并不能对每天给它们投喂食物的主人产生别样的概念,在它们的认知中,人类仅仅是可以为它们带来食物的,有温度的活物。
情感似乎是哺乳类生物特有的概念,拥有乳腺,群体活动,哺育后代,拥有情感需求。
哺乳动物的幼崽会有十分强烈的情感,需要与母亲待在一起,离开母亲的幼崽通常无法在野外存活下去。人类的婴孩也是同样如此。
阿瑟兰不懂。
看着依偎在唐柔身旁,唇畔挂着清浅梨涡的拟态异种生物,十分不懂。
将驾驶舱细细地擦过一遍后,唐柔打开车门,让阿瑟兰上来。
她带来了一些食物。
小小的男孩从后车座爬起来,坐在最边缘,对唐柔身边的雪白少年畏惧不已。
他很饿了,太久没有吃饭,让他看起来有些没精神,也更瘦了。
坐在边缘,存在感低到快要看不见。
唐柔蹲在他面前,把一块面包和一瓶牛奶放进他手里,温声说,“吃吧,袋子里还有许多零食,吃完饭后吃,少吃点糖。”
男孩垂着头,看着手里的面包牛奶,有些出神。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没吃。
不久后,男孩闭着眼睛,虚弱地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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