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此刻也陷入了慌乱之中。
冰凉而又丰沛的大河之水,疯狂的往他鼻腔里灌去。
慌乱之中,他也忘记了该如何去调整呼吸,只是一股脑的想要张嘴,然后黄水又灌满一嘴。
在这慌乱之中,四肢乱扒着,企图找到一些凭依,失去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总要在这洪流之中找到立身之地。
然而四周全是一把就散的水,根本无法抓握。
只能在惊恐中拨弄着水花,而不停的往鼻腔和口腔中灌去的河水,也只能下意识的往下咽。
试图尽快的排去堵在自己呼吸孔道上面的障碍。然而,下一波的水流是无缝衔接的,再次覆盖上来。
不过区区两三个呼吸,张辽就已经把自己灌了个水饱。
这个时候从上游区域,十几艘巨大的战船已经开了过来。
陈武立在船头,指挥着士兵们往下放木杆,下抄网。
为了将张辽这一半兵马全部吃下,贺齐陈武这里派出来的渔夫们也全部义无返顾的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这些南方来的弄潮儿,不仅可以在这河水中行动自如,还能再将船只晃动,把所有的敌军都打落水中。
有一些船只只是晃动,但并没有翻覆,弄潮儿们还可以重新的再翻到船上去。
可也有个别为了做的绝对,就选择直接将船只弄翻,有的甚至拿凿子把船给凿穿。
这样一来,可就有些危险了。
即便一个个都是水性高超的弄潮儿,这毕竟从长江来到了黄河,水情有了变化。
再加上到处都是翻倒的船只和掉入水中的敌军,水流变得更加的紊乱,危险也变得更多。
所以陈武带着大船而来,优先将自家的兄弟们救起。
在大船围绕着这一群小船转了一圈,自己的弟兄们或是被动或者主动的都向着大船游去,然后被船上的兄弟们打捞起来。
救完了自家的兄弟陈武继续命令士兵们开始打捞那些掉下河的敌军士兵。
这一下就要有些麻烦了,因为这些人我想自己的弟兄知道配合,只能被动的被打捞。
那刚上了船浑身湿漉漉的士兵也感到有些疲惫。倚靠在船帮恢复着体力往下面看。
“将军何必救这些人?救了他们还要费功夫,也挺麻烦的。就算把他们全都抓了俘虏还得给口饭吃。”
“你看,咱们的小船都已经被河水冲走了。与其救这些不相干的敌军,何不把咱们的小船先打捞上来?”
这士兵有疑问,陈武却不责怪。
但是也没有解释太多。
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是都督的将令,咱们只要乖乖听话就行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好多做杀伤。”
贺齐则在小船上看着正在扑通的张辽,笑着命令身边的弟兄也放下一张渔网。
那兄弟笑呵呵的,一只脚踩在船帮上,手中抓着渔网,转腰用力一扭,一张网被他远远的撒了出去,正好罩在张辽的头上。
便将张辽罩在了网内。
张辽身边多了渔网可以抓靠,下意识的便紧紧地抓住渔网,用力的拽了起来。
这是溺水之人本能的反应。
这也正是许多人营救水里溺水之人时,要小心那人的四肢,从背后轻轻依靠,否则,不但救不了人,自己也可能被人家抓住,紧紧的缠住。
张辽抓住这渔网,虽然脚下无处使力,但是身子和臂膀的力量也不小。
猛地一拉,险些将这撒网的兄弟拉进水中。
幸好贺齐等人冲上去把这兄弟扑住,三四个人拉住张辽的网。
随后又略微的往上提了一提,才使张辽半个身子快要露出水面。
却也不肯将网彻底的提起来,不许张辽太靠近船只。
张辽确实是勇猛,而且力气很大,靠近了船只,有了用力的地方,难免节外生枝。
只是让他就这样在渔网中,在水中浮浮沉沉。
若是有时浪打来了,或者张辽的姿势不对,又往下沉了一沉又溺了水,便用船桨对着那渔网的网眼儿往上轻轻挑一挑。
让张辽的头得以浮出水面,不能把他淹死。
“为何救我?尔等,尔等是想要活捉我吗?”
张辽喘着粗气。
即便他体力充沛,两旁有万斤之力,但是在这河水中,才不过扑腾了几个呼吸,便已经觉得十分的疲惫。
他竭力的控制自己的头颅,出露于水面之上,控制着身体的平衡。
“张将军乃天下罕见之勇将。就这样丧身于波涛之中,平白便宜了这河里的鱼虾,岂不可惜?”
贺齐一脸坦然的对着张辽解释。
张辽喘着粗气,一不小心灌进了两口水。
“咳咳,咳,,,你们,你们不要痴心妄想了。我是不会降你们的。”
“我受朝廷大恩,此刻一旦兵败,有死而已,又岂能背主逃敌?”
贺齐在笑着。
“张将军误会了。救你也是我们都督的意思,但没有人让你背主投敌。”
“无非是觉得你现在死了,过于的可惜,不如留待有用之身。”
“你难道以为我们如今已经出现在了开封,想要击溃曹操,彻底的将他的势力覆灭,还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吗?”
张辽闭上了眼,也不再说话了。
任由有些浑浊的河水继续冷冷的拍在他的脸上。
贺齐看着眼前张辽的表现,心里也是感觉一阵的轻快。
即便贺齐在江东地区也算得上是一位名将,张辽是在北边,在中原打出来的赫赫威名,并没有驰骋于江南地区。
两个人目前都是地区名将,但不得不承认,中原地区是整个天下的主角。
如此一来,张辽这样的地方名将倒显得是天下级别的名将,而贺齐只是不是犄角旮旯里的一个小将军而已。
而且近年来,张辽随着在曹操手下南征北战,名气越来越大,建立的功劳也越来越多。
贺齐反而在江东兵败,成了刘备手下的俘虏。
这其中的境况,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谁能想象到,过去了区区不到一年,贺齐甚至连什么艰难险阻都没有遇到,声威赫赫的张辽就成了自己的俘虏。
多少让贺齐感觉到了有些世事无常。有了人生命运跌宕起伏的感叹。
贺齐此刻就感觉自己好像是风口上的猪,是那时来天地同助力,以自己的本事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擒获了张辽。
“不能耽误时间了,抓紧时间回去复命。”
贺齐盘算着时间,看着天色。
“再耽误下去,那芦苇**中的敌军就该发现不对了。”
当贺齐和陈武往回赶的时候,周瑜已经亲自来到了岸边。
双向奔赴,浪费的时间才少。
看着大船和小船们得胜而回,最开心的不是周瑜,而是那县令。
擒获张辽虽然也是一件大功,但对于周瑜来说,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便而已。
而对于那县令来说,才说明他没有投靠错人。
在这历史的转折点,人生的十字路口,他做对了选择,不用随着曹操这一艘破船一起沉没,而是在众人还没有登船的时候,他先一步上了一艘快船。
尤其是这张辽的被擒获也向这县令证明了这艘船是如此的强劲有力,是如此的大势所趋。
“周将军,这么多俘虏也是个不稳定的祸害。是该让他们都葬身鱼腹,又何必再费力气把他们打捞起来?”
“如此一来还浪费了时间。万一被那困在芦苇**中的敌军发现,他们再乱闯乱撞起来也不好对付呀。”
“依我看,就该直接让这些人都淹死,然后再一把火烧掉那芦苇**,全歼了张辽这一支军队。这样才是真正的了结后患。”
周瑜站在一旁听着,却不肯同意这县令的意见。
“今时不同往日了。只要看管的好,这些人不会闹出什么风浪了,何必再多做杀伤?”
“莫非你以为到了今天这个局势,曹孟德还有机会翻盘吗?”
县令摇了摇头,也是赞叹不已。
“玄德公乃天命所归,曹孟德必然再无机会了。”
周瑜说道:“既然曹孟德败局已定,现如今也只是差个过程而已,那么,对于这些并无法对局势造成影响的人,能不杀便不杀了。”
“这中原,这天下,都不是曹孟德和各路诸侯的了,是未来的天子的,是未来的朝廷的。”
“这近万精兵杀了容易,但是要想让他们再长成,又何止得二十年的功夫,中间消弭的钱粮和时间成本又如何去计算?”
县令这才点头称是,嘴上继续的称赞。
他心里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但是也知道周瑜说的有道理。
在周瑜看来,现在的局势是稳赢了,那么自然要减少对于城池、田地和人命的破坏。
这些东西都是未来新朝廷的财物。
这个时候把这些人杀了,那杀的是将来自己这边新朝廷的子民,诚心定鼎天下,平定四方固然很好,但如果杀伤太多,朝廷百废待兴,元气大伤,再想恢复一个盛世又得要多少时间?
所以,周瑜宁可选择自己麻烦一些,自己承担一些风险,也要为了将来天下平定之后地方的治理和长治久安去考虑。
目光放的长远,考虑的乃是大局。
那县令则是觉得只要自己不惹麻烦就行。
该立的功自己都已经立了,稳稳能够拿到手的加官进爵,又何必为了一些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去让自己承担这么多的风险?
故而,县令嘴上也为周瑜的大局而赞叹,但如果让这个县令自己选,当然还是选择把敌人全都杀光最省劲的方法。
“张辽将军,久闻大名了。”
周瑜微笑着与张辽见礼。
张辽浑身衣甲湿透,还裹着一张渔网,十分的狼狈。
却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静静站立,一言不发。
“张辽将军兵败已成定局,负隅顽抗,只不过徒增伤亡而已。何不现在下一道军令,命令你前部兵马解除武装,接受管理。”
“我前部兵马人数也不少,也是一股强劲的力量。他们发现情况不对,必然奋起反抗,也能给你们带来许多的麻烦。我若下了这道军令,岂不是做了背主之人,白白便宜了你们?”
张辽冷着眼,说的话也是冷冰冰的。
周瑜却并不生气。
“张将军,这个误会可就大了。”
“你以为你那前部兵马真的能给我们带来麻烦吗?”
“我不过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不想多做杀伤。你那些兵马,全都被我等引到了芦苇**之中。四面八方全都是干黄的芦苇,你应该知道这个季节,草木还都没有茂盛吧?”
“我若真想料理掉他们,趁着今天的大风,这一把火下去,便将他们尽数报销了。我不杀他们,也不杀你们,只是想要留你们一命而已。”
张辽却仍然摇头,出言恐吓。
“你纵然可以火攻。但要想一把火烧干净我那四五千兵马,火势要何其浩大,如此大火,必然泛起浓烟。搞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们的行踪也就暴露了。”
“你们现在孤军深入,行踪暴露难道还会有活路吗?”
周瑜哈哈大笑了起来。
“张将军真是个妙人,这种情况下还想要用言语布陷阱吗?我相信将军也是有大局观的,不会看不出来。”
“固然我等是孤军深入,但凭着我这些人马,还想要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打下去,直接攻陷许昌城吗?”
“确实可以试一试,但也太费力了。”
“我带着这么多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开封,不就是为了暴露我在此的消息吗?只是在这里得知张将军要来,才暂且埋下身份,把你们顺手料理了。”
“过不了几天,我便要主动的在此暴露身份,主动的联络着四周的军民。”
“到那个时候,再看一看身处淮南的曹操,手下的士兵还有多少士气?再看一看这豫州的各地有多少座城池是那本地的百姓愿意主动献城的。”
张辽喟然长叹,他最后的挣扎也做了。
即便自己已经被抓,还是在做着努力,但事情确实已经不可更改了。
如此一来,带着士兵们投降,也就不能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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