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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藤原家后, 初桃回想着天皇召见时说的文绉绉但中心是夸奖她品性高洁、有勇有谋的话,稍加思索,恍然大悟:“!”
没错,这说的是我啊!
一舞镇魂?镇魂铃真好用, 谢谢你, 两面宿傩和安倍!
一舞止戈?这种会碰瓷的BOSS多来点!
她现在等于是无伤杀了两个BOSS,经验值不菲, 还得到了不少二级属性点。舞蹈数值也暴涨到大家水平了。
血赚啦。
藤原安麻吕虽然肯定了这件事的结果, 却不赞同初桃冒险上去一事。
在那样感性的贵族眼中, 恶鬼折服于少女的美貌——这是值得津津乐道、甚至午夜梦回的事。
但武士本人,却在极近的距离之下直面了恶鬼的恐怖杀意。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为女赴死的准备。
人生的最后几秒, 或许有着仕途未曾达意的遗憾,还有对活着的妻女的愧疚, 但更多的是被要保护她的决心所占据。
她虽非亲女, 但在为国杀死她的亲父、目睹她无声地哭泣、又与她相伴一年之久共享喜怒哀乐后,他就已经是她唯一的父亲了。
对这样严肃的父亲,初桃:“女儿下次不会了。”
玩家下次还敢ovo。
她只服个软, 藤原安麻吕就顿时说不出重话了。
他叹息一声。
“三日后,我带你去见晴明公。”
“晴明?”初桃顿时蠢蠢欲动。
“他一直想要见你, 我却从未当回事, 如今却是不得不见了。”
什么?安倍晴明一直想见我?
这可是安倍晴明耶!
初桃爽了。
……
画卷红雨姬一事解决后,藤原家自然也不再闭门谢客。
翌日,因为踏歌节会上的红雨姬效应, 藤原家几乎被挤爆了。
女房也喜不自禁。
“二条大街从这头到那头,几乎停满了牛车。全是为姬君送信来的呢!还有不少贵公子亲自造访, 有人对着姬君的住所奏笛, 不一会儿大家都一起演奏了!这是只有天皇陛下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呢!”
确实, 也只有在天皇举办的盛会上,这些王公贵族才会像琴师舞者一样又奏又跳。
如今外面乐声不断,争芳斗艳中又显和谐,偶尔夹杂着几个明显的错漏之音,又会被其他巧妙的乐声掩下。
这还要追溯到前日初桃的练琴时间。
她听到外面传来的幽幽琴声,一开始并不知那是被拦在外面的贵公子们试图用音乐对自己求爱,只是觉得曲目动人,就随便选择了其中一首作为练习曲目。
于是开始笨拙地打音游——当然,在存读档多次后是完美完成的!
然后不知怎么就出现了“曲有误,红雨顾”的传言,顿时又让她在京中名声大噪。
反而激的一些颇有才情、最开始只让侍从送信的贵公子纷纷前来,既想得到她的回应,又不想得到她的回应。
音乐笨蛋初桃:“……”
什么?他们弹错了?我弹对了?
啊对对……我这是在隔空指点他们!
她一想到外面的美少年美青年们都在为了争取自己的注意力而努力,优雅地喝了口茶,看向堆成小山的和歌情书,这还是女房筛选过后的数目了。
嗯,她也要尊重大家的心意,看一看和歌,也算是对他们相思之情的慰藉。
咦?还有光源氏的和歌?
可惜一会儿,外面的乐声就止住了。
女房查看情况归来:“是夫人勒令停止的,说是姬君休息呢。她或许是有中意的儿郎,因此没舍得下狠话。但这话却比什么都管用,大家都很听话。”
“然后呢,我看见有许多五条家的牛车停在门口,从上面搬下了一箱又一箱盒子送入府中,听夫人身边的那位女房说,全是金银珠宝,甚至还有从□□上国渡来的丝绸和香料呢。”
她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姬君猜一猜,五条家是来干什么的?”
噢!五条家,五条觉!
初桃想起了那位为自己患得相思病的青年:“是来求娶我的?”
“非也。”
初桃一愣。
女房方才得意地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说:“是来入赘的。”
初桃:“……?”
入赘多发生在贵族女性与贫穷的男性之间,为了不绝嗣还会出现入赘者改姓的情况。
但五条家?和藤原家?这样的世家却是罕见了。
而且还越过了含蓄的求婚礼仪——和歌,直接快进到上门入赘了。
“不过来的是五条家主的继子,叫做五条忧的小郎君。不知道他是自己想入赘,还是想替家主大人说媒……希望不是那位家主大人,据说他这次又受了重伤,病的比之前还要重了啊……”
女房忧心忡忡说。
初桃笑了:“那我们去见一见?”
只要不提麻仓叶王,女房什么都说好。
初桃到夫人房中时,正看见一少年立于院落中,约莫十三四岁。
不同于其他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形象,黑色的碎发垂眸,显得温和腼腆,像兄长一样。
他只远远地看了初桃一眼,就立即避开了目光,不去看她的容颜。
只在初桃靠近时,俯首大拜,声音诚恳。
“请姬君救救我的老师。”
女房问:“老师?”
“我是家主大人的子侄,从小被家主大人带在身边,作为继子培养。他于我而言,亦师亦父。”
“你是为五条家主而来的?可他……”都病成那样了。
五条忧一顿:“今日所为是我私心,家主大人并不知我所为,如有错漏之处,请莫要怪罪家主大人。”
“但他对姬君的感情是天地可鉴,绝无二话的。”
女房问:“既然他没有授意,你为何又要来呢?”
“因为、因为他或许很快就要……”少年哽咽,顿了一会,“他仍旧心念姬君,却不愿意让自己的爱意成为姬君的困扰,因此吩咐我们不能烦扰姬君。但是……我不想让家主大人留有遗憾。只要姬君愿意看看他,解了他暂时的心结,或许他就能活下去了。”
少年伏地的指骨掐的用力泛白。
“而且,家主大人确实也愿以五条家为聘,求嫁姬君。”
女房叹息一声:“但你应当知道,你们家的家主是不可能入赘的。”
五条忧抬头,眼中似乎闪过对五条家的厌恶。他仍旧赧于直视少女的容颜:“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家主大人其实并不乐意被这个职位拘束,我也即将元服,我会接替家主大人成为家主,倘若姬君答应,我愿意与你定下束缚,‘以五条家为聘’这句话永久有效。”
许久。
五条忧听到那位姬君好像叹了口气。
她问:“我知道了,那便去看看吧。”
于是初桃就在第二日去了五条家。
同时也退回了五条家送来的金银财宝。
源朝稚尊重她的选择,只是说:“五条觉确实可怜。但他的爱意、他的所为都是自己选择的,你是个好孩子,可好孩子不意味着要将他发生的一切归罪于自己。倘若你有这种想法,即使是一点愧疚,我也绝不会允许你去的。”
在初桃的保证下,她才松了口,将自己的女房借给了她。
五条本家。
初桃将红蓝药塞入礼物中一并送给了五条家。
她来到五条觉所住的宅院时,却没有闻到想象中浓厚的药味。
初桃在外面落座,五条家的仆从立即送上热茶与点心。
她看向屋内,门窗紧闭,帘子垂落透不进光,只依稀看见里面塌上的人影。
这人原本是相思成疾,后来是久病缠身。
又在昨日战斗中大吐血,现如今能坐起来正常答话,都已经算身体好极了。
“五条大人。”
“姬君。”他为自己无法亲自见面一事道歉。
从里透出的声线与五条忧相似,只沙哑几分。
倒是与初桃想的不太一样,好像也没有那种隐忍的、积压许久的爱意。
但他的目光却是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她。
突然身份颠倒,她从御帘后的姬君变成了主动上门见郎君的人,一时半会都不知道干什么了。
五条觉说:“我想为姬君作画。”
初桃觉得这剧情有点儿熟悉。
“你能看见我吗?”
他只轻笑着,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他太喜欢她了吧。
和当时的玩家一样,不用细看都能描绘出麻仓叶王的身姿。
他要画画的话,那她要怎么打发时间呢?
初桃想了想:“我也擅绘,不若我也来为五条大人作画吧。”
五条觉问:“姬君能看见我吗?”
他可能不是故意问同一句,但初桃是故意不答,同样微笑着,执起了画笔。
神秘感get!
她其实见过五条觉两回了。
一次是在初入平安京时的酒楼之上。
一次是在踏歌节会时魔虚罗的身前。
所以她努力地记忆起了他当时的身姿,只面容——由于距离稍远,是有些模糊不清的。
于是少女回避了这一点,她手游移着,画纸上就出现了初见那日的亭台楼阁。
有一白发青年倚靠其上,衣袍飘飞,那双苍蓝色的眼眸灼灼露于其外。
她缓缓落笔。
这幅画自然是要送给五条觉的。
那之后就像是拉近了距离,互相聊了些有的没的。
都不是什么紧要的话题。
没有一处谈到五条觉的画作、红雨姬、踏歌节会。
就像是朋友一般,闲聊着昨日喝的茶、点心、听闻的哪家八卦,来消磨时间。
里面原本端坐着的青年也放松地靠了下来。
可直到女房催促着,五条觉的画作也没有完成。
五条觉说:“等我完成之日,我会将它送予藤原府上的。”
初桃摇头:“无妨。”
“只是,我可以离开了吗?”
你还没画完呢。
“嗯,我只需要再收尾一点就好了……天色不早,姬君还是快些回家才是。请原谅我不能起身相送了。”
初桃只好与五条觉告别。
没走几步时,忽然微风吹来,院中的樱花树簌簌落下一树嫩粉。
“真美啊……”这个建模。
初桃又看向屋内,回了几步。视线触及时,里面摇晃的身影顿时稳住了,她顿了顿,莞尔说:“等你身体好些的时候,也开窗来看看吧。”
“……嗯。”
这次回应的声音和方才好似不太一样。
显得郑重又喜悦。
少女的衣角消失在视野的下一瞬,室内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鲜血不住地从五条觉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他身侧的少年五条忧已是红了眼眶。
他像方才捂住嘴才不至于发出咳嗽声的五条觉一样,抬手掩口,却是为了止住那控制不住的呜咽声。
刚才一直都是他在替家主大人发声。
明明心心念念的姬君被请来了。
他却说什么容颜丑陋、声音难听、举止邋遢,严肃地拜托自己,只想在那位姬君面前保持自己看得过去的一面。
此刻五条觉忍了太久,疼的脸色都白了。
他却一直坚持着,直到最后一笔落下。
那幅画立即被五条忧移开了。
为了让五条觉好一些,他又拿来了初桃留下的画。
但在这幅画卷被展开时,五条的眼睛却闪闪发亮,忽然间容光焕发:“这是、这是和姬君初见时的我呀。”
五条忧屏住了呼吸。
果然,见到姬君后他好像好起来了。
“她看见了我,她还记得我,她将这幅画送给我……她心里有我。”
仅仅如此就已很是满足。五条觉又问:“忧呀,你见到姬君了吗?她真如我想象中一般,心地善良,说话也温柔,画技也不输于我啊……”
“见到了,姬君甚美,可是您……”
“忧还没有变成男人呢,不然怎么会不理解我呢?”
五条忧不言。
也不需要回答,五条觉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对象。
他昨日便得知了五条忧为他做的事,状似抱怨地说。
“你真傻呀,她已是藤原氏姬君,给她金银财宝又有什么用呢?她如今名声显露,这是好事,却也不尽是好事……平安京除了人,可还有数不胜数的鬼啊。我要留给她的,不该是这么没用的东西。”
“我要送她一双通透明亮、辨别邪祟的双眼。”
“还要……”
他喃喃着,最后化作了一声又一声叹息。
“真是可惜……最后见到她的却是这样的身体。不然还真的想秉持本心、任性恣意一回……”
他愤愤捶墙,大口喘着气
倘若真是身体健康时的五条觉,绝不会如此内敛,也绝不会对着喜欢的姬君后退。
五条觉轻笑着:“也许在你看来我实在不像话,但对我而言,却从不后悔有过这样一场遭遇。”
“我已布置好一切,绝不会让家里那些人得逞……我和巡会帮助你成为家主,我是实在不愿意再做了。你日后若也做的厌烦了,就再培养一个吧。”
“怎么,你小时候曾指着我说要取而代之,现在就要实现了,不高兴吗?”
五条忧抿唇:“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请好好休息吧。”
“算了算了,忧怎么和巡一样,是个喜欢板着脸的小老头。”他摇头,“也不知道巡的身体怎么样了……他还真是乱来啊。”
一阵沉默后。
五条觉又说:“我想看一看外面的樱花。”
这是初桃临走时想让他看到的风景。
五条忧:“可是……”
五条觉耍着赖:“我不会让自己吹到风的,放心啦。不让我看的话,我会睡不着也休息不好的。”
五条忧哽咽,却是乖顺地站到窗前,缓缓开了一点。
“……”
“……”
风变大了。
湛蓝如洗的天空下,樱花飞旋着,像是春天一般落到了五条忧怀中。
他也被外面的景色吸引,眉间稍缓。
“老师,你看……”
回头时却发现五条觉已低垂着头,口中含笑,没有了半点声息。
『姓名:五条觉(22)』
『五条觉对你的好感值:100
——“我已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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