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大早吃了闭门羹的司和安，心情不爽且不用说，一上午无处可去才是真的。

他有心等智慧回来，看她教训林双星，也当个消遣，又怕再等下去把谢沁等来了。不想她见面尴尬。

林双星算准谢沁不会再来上课，司和安却觉得她不会因为被自己拒绝而迁怒林双星。虽说他也知道谢沁来为林双星辅导的目的不单纯，但只要看过她讲课，就知道她并不敷衍，是用心备过课的。

在司和安看来，这姑娘颇有些豪侠气，才学、外貌、家世，方方面面都拿得出手，却不以此自矜，有几分小任性也无伤品性。司和安其实不讨厌她，只不过，因为先遇到了智慧，他喜欢的女孩，恰巧就具化成了智慧的样子。别的女孩儿再好，他已看不入眼。

司和安的车子左转弯驶出林双星家所在的街道。

谢沁的车子正准备右转弯驶进来。

她早上看到智慧调整上课时间的微信时，发现已经到了司和安的播音课开始时间，连忙起来出门。

林双星猜她被拒绝了就不再来上课，没中。司和安怕她见面尴尬，也实在是想瞎了心。

谢三小姐根本没觉得自己被拒了。

她对司和安说：我做你女朋友吧。

司和安说：咱俩不太合适。

不合适？身高还是胸围啊？谢沁回到家想了半宿，没感到哪里不合适，于是判断，一定是太突然了，他不好意思……

倒车镜里照一照，眼睛明亮，牙齿洁白，哪哪都挺好的，这么好的自己，只有司和安才配得起。一高兴，油门没控制住，转弯时险些撞上一个闯红灯的行人，所幸刹车踩得及时。

那人离得还有一尺来远，想是被吓到了，猛地一躲，怀里抱着的白色泡沫箱应声落地。

车里车外两个人都愣住了，那人大喊一声，姿态夸张地扑上去。箱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他打开看一眼，马上捶胸顿足，怒视谢沁的车子，表情狰狞。

谢沁还没缓过神来，已有路人振臂一挥，四面八方的看客迅速聚集。

*** ***

林双星在家磨叽了半天没地儿可去，翻翻冰箱，决定带智慧出来采购些荤食儿。从家到超市总共不到两公里的路程，智慧说走着过去，他非要开车，结果才到第二个路口就堵住了。

远远看见绿灯变半天了，前车就是不走，林双星不耐地按了几声喇叭，从车窗里探头出去看看，似乎前边还排了几辆，“怎么这个点儿了还堵？”他抱怨得很大声，倒也没有表现得多着急，拉起手刹靠在椅背上伸懒腰，假装活动胳膊，

智慧看着路口越围越多的人群，“好像有事故。”

旁边那位正闲得心慌，一听有热闹看，开门就下去了。

智慧没拉住人，毫无驾车经验的她，就这么被扔在了大马路中间一辆没熄火的汽车上。好在没两分钟林双星就转回来了，但是不上车，似笑非笑地扶着车门，又往人群聚集的地方看了看。

智慧纳闷，“啥表情啊你？”

林双星用上了播音腔，“前方，大型碰瓷儿现场……咳……”嗓子夹得太紧整呛了，咳了两声才说，“领你过去见识一下啊。”

智慧脑中闪过一系列由老头儿老太太为中心的画面，摇头拒绝，“看着又可恨又可怜，又无能为力的。还是不看了，眼不见心不乱。”

林双星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她联想到什么了，笑着摇摇头。一派闲适地盘起手望着她，“那个……语文老师，我考考你，知道‘碰瓷儿’这个词什么典故吗？”

谈不上“典故”这么有文化底蕴，据说早年间一些倒卖古玩的，故意把瓷器摆在一个不牢靠的位置，专等别人无意间碰碎了，再漫天要价。当年在北京城可算是风靡一时的快速致富项目，后来这么干的人越来越多，苦主不太够用，这门手艺才渐渐没落了。

眼下他们就遇见古为今用的成功案例了，林双星劝智慧去开开眼。“主要想让你看看能被这种老戏法套路的傻子，简直可遇而不可求的。”说着笑意愈发诡异。

智慧越听越不对劲，眼睛一转，慌了，“别是空空吧？”

这丫头脑瓜还是够灵光，林双星大笑，不跟她兜圈子了，“谢三。”

“怎么不早说！”还在这儿讲故事！智慧瞪他一眼，拉开安全带下了车。

林双星不慌不忙叫住她，“别把自己碰进去。”

智慧步子一顿，回过头看他。

林双星迈着四方步走到车前头，靠在引擎盖子卖帅，“遇着这种事，最快最有效的手段是——”

智慧眨眨眼。

林双星勾勾手，等她小跑两步凑到跟前，用一个爆破音将气息吹进她眼睛里。

智慧揉着被刺激到的眼球，泪眼婆娑地听他在自己耳边小声支招，如此，这般。智慧有点傻眼，“啊？”这么简单粗暴？

“啊！”林双星眼神笃定。

“要不直接报警算了。”说完就看到他鄙视的表情，迅速自我检讨，“也是，估计他们不会给人把柄可抓，警察来了也没辙。”

林双星扬扬下巴，“快去吧。”

*** ***

地上摊开的泡沫箱里，一堆花里胡哨的瓷片，碎得看不出是个什么物件。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箱子旁边哭天抹泪，四下里跟人说，这是他家祖上传了几辈人留下来的，因为媳妇儿得了急病才想着卖了换钱，已经有买主把定金打过来了，他正要去给人送货……十分的曲折悲苦。

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路过”，被那堆瓷片吸引，蹲下去，捏起这片看看，捏起那块摸摸，当场鉴定此为成窑的白地青花间装五色盘子，很卖力气地替他惋惜，“你这得卖多少钱啊？”

苦主说：“十二万。”

“路过”的大爷说：“加个零都不止啊。”

苦主说：“我这不是着急用钱嘛……那两万块钱定金已经花没了，媳妇儿还躺在医院里，就等着拿它换钱救命呢。”

他二人有问有答，谢沁站在一边，几次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偶尔有人抬头看她一眼，或是怪罪，或是同情。

基本上人人都看出这是个局，但谁也不会强出头帮，一来不知道要怎么帮；二来，看谢沁的打扮穿戴，看她开的车子，多少有点“反正有钱人不怕赔”的看客心理；更有甚者，一看见开豪车的年轻姑娘，就会产生莫名的仇视+鄙视情绪，巴不得她倒霉吃瘪。

谢沁束手无策站了半天，隐约也感觉事情不大对，“喂，你这个东西……会不会本来就是碎的？”

众人的哄声中，苦主一骨碌爬起来，指着谢沁鼻子，声泪俱下，“你这小姑娘还讲不讲理啊！我刚才都没想说你什么，虽然是你差点撞到我，才吓得我把东西弄掉了，但你毕竟没撞着我。我也认倒霉了，你居然说我这原先就是坏的！这什么意思啊？啊，大伙给评评理，这是说我碰瓷儿吗？你说说！”

“就是啊，哪有这么说话的？”

“人家正常过马路，她一脚油门差点给撞着，还说人碰瓷，这不耍臭无赖吗！”

“开个跑车，那么有钱还想赖账。”

“这种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赶紧赔钱，没听说等着救命呢？”

“赔钱——！”

谢沁不安地后退了几步。

那中年男子上前一把抓住她，“你别想跑！今天不给我个说法，你哪儿都别去。”

谢沁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当场尖叫，勉强维持着见过世面的镇定表情，轻轻挣着他的手，“您别拉着我啊，我也没想走，我就去车里拿下电话。”

“我说你先把车挪开行不行？”一个不耐烦的女人声音传来，“横在人行道上，后边车怎么过去？”

这个声音？！谢沁猛地抬头，“智……”

“知道了就赶紧去啊！”智慧凶巴巴地打断她，又冷着脸指向那位苦主，“看什么？要算账跟过去算，别在这儿挡路。”

很配合地，几声尖锐的车喇叭声响起，远远的有人喊：“再不让路报警啦！”

苦主去收拾箱子，向人群中看了一眼，立刻有几位“观众”不着痕迹地围过去。

智慧趁乱狠狠推了谢沁一下，“快点！”

谢沁差点摔一跟头，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气急败坏道：“你动什么手啊……”

“你自己看，都堵成什么样了？”智慧反手一挥胳膊，跟在后边的几位“观众”差点被抡着，纷纷避让。智慧还不高兴，对阻碍自己发挥演技的一律凶狠瞪视，回头站在谢沁车子前边大模大样的瞎指挥，“倒！倒！右打舵，打满！……”

谢沁心里乱套，对她的口令没过脑子地遵从，挪了半天完全没靠边不说，半个车身都冲进路中间了。

智慧也急了，“你会不会开车？真是的。”大步流星走过去，拉开副驾的车门，伸手指着绿灯方向，把刚才林双星的那个爆破音重复一遍，“跑！”话没落，人已猫腰坐进来，迅速关上车门。

谢沁拿眼睛左右一扫，扶稳方向盘，脚下油门轰到底，据说百米加速4。2秒的跑车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混进了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苦主”抱着一箱碎瓷片，心比瓷还碎。

“爷们儿！”有人路见不平一声吼，林双星开车在他身边停下，“我记住那女的车牌号了！这就替你报警！肯定跑不了她，让警察抓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