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琪没想到自己儿子年纪虽小，已有悟性。此刻，她听着儿子说出成年世界的条件，蓦然觉得心酸。

可是，他们任何一人逃脱不了这种框架。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似被人架着双手和强迫抬头，仍旧要面对亲人的离开。

而人，总是在经历一次次的悲痛，学会某些东西，更珍惜身边的人。

顷刻，程诺赶到医院。他抱起哭累的索菲亚，另一只手牵着安静的夏洛克，朝着叶安琪与宋玫深鞠躬。

“夫人，我先带小姐和少爷回墨宅，你们保重身体。”

千言万语，在当下不顶用，也没必要再说。

叶安琪扶着宋玫，点头回应。

病房门从内打开，医生与护士走出来，叶安琪急忙迎上，痛声问道，“医生，真没办法吗？”

主治医生拉上门，深叹口气。

“墨少奶奶，墨老先生上次心脏手术虽然成功，但给他身体造成重创，倘若他愿意放弃手术，心脏就算是颗不定时炸弹，总比如今情况要好，还能活上几年。现在……是脑溢血，抱歉，我无能为力。大概就这几天，你们珍惜与他最后的见面时间吧。还有，他待会可能会醒，你们可以去陪他，但他暂时没能恢复语言和行动功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宋玫脸色嗖一下惨白，似被人抽光了所有的鲜血。

叶安琪强忍住内心悲痛，感谢医生，“医生，辛苦你了。”

医生挥手，与护士一起离开。

“妈，我已经通知爸和墨寒，他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你……”叶安琪扶着宋玫坐在椅子上，想要安慰，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那些安慰无法减缓他们的伤心，也不能挽救墨中天在疾速流逝的生命。连同叶安琪本人，此刻还有些难以置信。

她知道墨中天那次手术后，身体并不好，但能吃且行动灵活，至少让人欣慰。她从没料到老爷子突然倒下，更无法接受他们即将分离。

旁侧，宋玫双手掩面，悲伤痛苦。抽泣声在

寂静走廊内，配上四周白惨惨的颜色，令人无名感到钻入骨髓的寒冷。

不久后，宋玫情绪稍微平复。她整个人重量几乎都压在叶安琪身上，由着叶安琪搀扶，缓缓踏入病房。

病床，墨中天全身插满通明管子。他干瘪身躯藏在被子下，远远望去，完全看不到起伏。

墨中天看到她们，三人目光相触，宋玫悲从中来，快步奔到病床前。她紧握住墨中天手皮贴骨般的手，嘴角僵硬地挤出一抹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然而，宋玫依然坚持，用轻快的声音道，“爸，医生给你检查了，说等过几天，你身体好转后，就能回家。再过几天就到年了，你是大家长，我们还要你来主持大局呢，所以你也要自我鼓励，撑过这次。”

墨中天嘴巴哆嗦着，发出咕噜的沉重声，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叶安琪不忍，转头，一串泪珠滴落。

她赶忙擦掉泪痕，努力掬起一抹笑容，重新看向墨中天。

“爷爷，你现在行动还没恢复，你要忍一忍了。你有什么想做和想说的，我们来说，如果符合你的意思，你就眨下眼睛，好吗？”叶安琪笑着，柔声问道。

话落，墨中天迷糊一下，浑浊双眼微眨。

随即，宋玫强打起精神，如往常一样，陪着老爷子聊天。只是，这次都是她说，老爷子眼睛回应。

老爷子身体虚弱，没聊多久，又沉睡过去。

接着，宋玫给他盖好被子，与叶安琪轻手轻脚走出病房。

今夜，对墨家人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病房门外的长椅上，宋玫拉着叶安琪，首次说起她第一次见墨中天等事。

叶安琪认真聆听，才知道老爷子不愧是圈内出名的臭脾气大王。用墨寒早年去世的奶奶话来形容，就是上了战场，吃过无数子弹炸药，没发泄完，又揣着下战场的火人。

室外，鹅毛雪片悄无声息飘落，纷纷扬扬，很快覆盖了城市的高楼大厦。此刻，繁华都市犹若被抹上一层奶油，没有往日的五彩缤纷，显得有些萧条

单调。

出差在外的墨宗与墨寒，在半夜赶到医院。

宋玫看到墨宗，隐忍的哀伤无法控制地涌现。她小手紧捂着唇瓣，泪水簌簌落下，浑身都在微微战栗。

墨宗大步走近，温柔地抱住她，轻声唤道，“小玫。”

后面没有任何字词，却让人感到他无声中诉说了满腔情绪。座位上，叶安琪看着，始终保持安静。

墨寒没有走向叶安琪，而是推开房门，沉默步入病房。

悲伤时，总觉时间过的太慢。病房前，叶安琪等人守在门前，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隔天清晨，医生再次从病房出来。

他取下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轻声道，“墨老先生能说话了，现在精神还不错，你们抓紧时间吧。”

抓紧时间？

四人一听，知道墨中天迎来他生命的最后。

片刻寂静后，宋玫率先开口，“安琪，陪我去洗手间补妆。老爷子一生都是个粗人，偏不能容忍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素面朝天。”

叶安琪点头，扶着她，一同走开。

原地，墨宗与墨寒相视一眼，墨寒伸手示意，让父亲先进房间，与老爷子告别。墨宗深吸口气，抬头挺胸，精神饱.满地走入病房。

室内，墨中天身上碍眼的馆子等全部取下。他靠在床头，腰背挺直，一如他年轻时参军的挺拔姿态。

四人轮流进去，最后时刻，墨中天再次独见叶安琪。

叶安琪轻关上门，笑着走向病床。她人还没走到，墨中天便抬手，他指头动了动，却没能提起半厘米。

见状，叶安琪快步奔去，主动握住老爷子的手。

当下，墨中天带着氧气罩，神情疲惫。

随着墨中天费力说话，氧气罩上白雾不断覆盖，“安琪，爷爷有件事，还是不能放弃。你给墨家带来的两个孩子，让我在有生之年享受了天伦之乐，可我……我想，你和小寒争取生一个自己孩子……如果是男孩，那就更好了。”

（本章完）